芷A籽

【aph】茶缘

小镇的街道后巷中，经常会有一些平时听闻不到的铺子，它们静静地开在这僻静处，鲜为人知。

当然，也有不少人都曾误打误撞来过，但都是被多数人当作秘密一般藏着，至于原因，就要去问那些人了。  

王耀的茶馆就是开在这样的巷中，通常都是一些熟客过来喝喝茶，聊聊家常。生意不算好，但也不太差。

平时无聊时，王耀就会在柜台打打算盘，陪客人聊聊天，偶尔说说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倒是清闲得很。

不过，王耀的茶馆有别于普通的茶馆，并不单是地址选得偏僻，王耀本身的经营方式也甚是有趣。

若是无意中寻到这儿的新客，便是有缘，这时，这位新客会收到一杯用石眼泉泉水泡的上好雨花茶，石眼泉泉水的采集十分耗时，需等着泉水从天然形成的石眼中一滴一滴地滴落，很久才能有一瓶。但是有着极为清澈的水质和雨花茶是绝佳搭档，喝上一杯，让人觉得不枉来人间一趟。

不过，这样的极品也只有在新客的时候会免费送上一杯，后面想再点，不光要看有没有货，钱带没带够，更重要的是看老板的心情。若是时间较长的老客，和老板聊得尽兴时会送上一杯晨露泡恩施玉露，虽非极品，但也足够甩外面茶馆几条街的。

平常心情好时，就用从后院的井中打的水泡铁观音，别小看这井水，这井水与铁观音泡在一起，清香扑鼻，喝完后让人神清气爽，所以客人们也十分中意这款茶。

如是到了冬天，那么客人们就有口福了，王耀会用梅花上的雪水泡一壶西湖龙井，但是是先到先得的，来晚了可能就要再等老板心情好时了。

如果你喝到了一杯碧螺春，那么可足够你在其他客人面前吹嘘好几天的了，这碧螺春是在新春佳节时老板的弟弟妹妹回来过节时才能喝到的极品，只在大年初一清晨时会有一杯，其他时候是喝不到的。

这种用清岚水泡出的极品碧螺春，不仅沁人心脾，而且那种清幽的香气足够让人挂念一整年。不过因为清岚水是小镇上独有的一种泉水，而且需从镇后面的深山中取，再加上清岚泉位置较隐蔽，不是有心人是难以找到的。所以显得格外珍贵，但这清岚水清冽甘甜，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与碧螺春相配，绝对是人间绝品。

因推出时间的关系，这种一年才有一杯的绝品是很难喝到的。不过，如果以上的茶有你非常想喝的茶的话，那么不妨去问问那些老客，他们会告诉你如何才能有机会点到这些好茶。

不过当然，如果你没有在老板高兴的时候点，那么再多的银子都没用。所以茶馆每天都会有一些客人，盼着今天老板的心情足够好，这样他们才能喝到那些常被老客们挂在嘴边的好茶。

又是平常的一天，王耀的茶馆和往常一样招待着来喝茶的老客，客人们也像往常般讨论起镇上发生的事情，比如哪家小姐要出嫁了，又有哪个军官到镇上了，山上又有了什么奇闻了，诸如此类。

傍晚，茶馆渐渐恢复了平静，王耀疲惫地趴在柜台上，开始思考起晚饭该吃什么。忽然，眼前的视线暗了下来，王耀抬头一看，一位身着军服的男子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那个。。。。。。您是无意中到这儿的吧?”王耀稍迟疑地出声，打破了两人略显尴尬的气氛。男子立马回神，收回了注视着王耀的视线，应道﹕“恩，我今天刚到镇上，不熟悉地形，结果就走到这里了。”见目光收回王耀松了口气，换上以往待客的神情，客气地邀请道﹕“既然先生能走到这儿，那么就是缘分了，我请先生喝杯茶吧?”男子也不推辞，应了下来。王耀转身从柜台后的柜子中取下一罐雨花茶，打算倒茶叶，可一片茶叶也没倒下来。

王耀看了下茶罐，干净地能直接看到罐底。“连最后一罐雨花茶也没了吗?没办法，只能找找有什么能替代的了。”王耀略显无奈地扫视着柜子，寻找着能够替代的茶。

“铁观音的话，感觉配石眼泉泉水有点不协调呢，虽然石眼泉泉水的清澈和茶都蛮搭，但用铁观音果然还是不习惯啊，而且又是新客。恩施玉露的话也不行，感觉还是配晨露最有感觉。西湖龙井的话，还要给他们留着呢，不然冬天可是很难再有好的龙井补上了。碧螺春。。。。。。还是算了，毕竟那几个小家伙回来还要喝，喝不到的话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了。对了！之前晓梅好像带了一罐冻顶乌龙回来，之前喝了下，感觉还蛮不错的。”王耀的目光在柜子上移动，最终在最顶层定格了目光。

“不会吧，为什么放在了那么高的地方啊？这群孩子是在欺负我的身高吧。”王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踮起脚想要够到，但还有一段距离，王耀使劲伸长了手，手指在茶罐周围移动，可还是够不到茶罐。

忽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越过王耀的头，轻松地拿下了茶罐。王耀回头一看，刚进来的客人站在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子遮住了王耀的背影，长长的睫毛略微垂下，紫色的眸子刚好和王耀的眸子对视，仔细地注视着他。

王耀有点急促地错开了视线，伸手拿过了对方手中的茶罐。“多谢先生了。”王耀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跑回了后厨，只留下那位客人呆在原地。男子看着后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眸子中闪过一丝好笑，转身回到座位。

不一会，王耀端着泡好的茶，放到男子面前。男子端起茶轻呷，淡淡的茶味弥漫在口中，久久未散。

男子转头看向回到柜台的王耀，问道﹕“老板怎么称呼？”王耀眼皮也未抬地回答道﹕“王耀。”“伊万”“伊万先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或者说，不是本国人。”伊万笑笑，喝了口茶，缓缓回答﹕“的确。”“看您的打扮，应该是位军官，怎么会迷路到此处呢？”“呵呵，王先生的确猜的不错。我是今天早上才刚到镇上接任的，下午的时候比较空闲，于是便打算出来逛逛，没想到无意中走到了这里。”“诶，看来今天早上那帮人讨论的接替李军官看来就是您了呢。不过，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到这里呢？一个偏僻的小镇，又没有城市的那种繁华热闹，像您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是更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去歌舞厅喝喝酒，看看美女，听听歌的吗？”“人不是全都一样的，我只是他们中一个比较不随大流的罢了。”伊万看向窗外，“那么王先生您呢？您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呢？”王耀低头打着算盘，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里，不过是一个能让我安静的地方罢了，远离那种喧闹和灯红酒绿，每天喝喝茶聊聊天，就已经是很满足了。我这个人啊，没什么野心，只要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就觉得很难得了。”伊万垂下长睫，盖住眼底的情绪。

和平，祥和，宁静，欢喜，平凡，这些都不属于他，他的一生，从他生下来来时就很明了了。厮杀，硝烟，鲜血，尸体，战乱，这些才是属于他的，他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在战场上度过。

伊万想到此，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真好呢。。。”王耀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低头做他的事。

太阳渐渐被遮掩，晚霞的余光照进馆内，给桌子和茶具染上一层夺目的色彩。傍晚的凉风轻轻吹拂过河边的垂柳，镇上的人家都纷纷升起了炊烟，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一些结伴的顽童还在追逐打闹。

伊万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和王耀打了声招呼，走向门外。王耀依旧在看着账本，从未抬过眸，仿佛无视了伊万的存在。

“明天见。”伊万正准备踏出门的脚顿了下，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转瞬即逝。“嗯，明天见。”伊万走出茶馆，眨眼便消失在巷中。

王耀拿着茶杯走回后厨，清洗过后便放回了柜子中。关上了门，就意味着一天的结束。王耀凝视着伊万坐的地方，很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伊万像昨天一般准时到了茶馆。没错，和昨天一样的时间来的，就连座位也是一样的。王耀也没有过问太多，拿着单过去递给了伊万。“今天要喝什么。先说好，今天的可要你自己买单，我可不接受赊账。”“放心吧，我可不是会赊账的人。”伊万笑着答道。

“我就要昨天的茶就好了。”“没有。”王耀很直接地就拒绝了。“为什么？”“那个只是临时凑数的，本来要给新客喝的是雨花茶的。”“可是我很喜欢昨天那个茶的味道啊，既然你都说是临时凑数的，那么应该是比不上雨花茶了？那么应该有才是啊。”

王耀瞪了他一眼，略不满地回道﹕“不好意思呢，本店的茶可从来没有差的，所以就算是临时凑数的，品质也是极好的，而且比雨花茶还少。”“诶。。。。。。那就算了吧，我不点了。”

“好啊，你来茶馆不喝茶，那你是来干什么的？”王耀气的捏了下伊万的脸，叉着腰，瞪着伊万。伊万也不恼，笑着回他﹕“来聊天的。”“少给我来这套。”王耀给了他一个爆栗，“就算要聊天没有茶的话还有什么滋味。”“可是我就是想喝昨天的茶怎么办”伊万弯了弯眼，手撑着脸，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喝”的样子。王耀终于拗不过他，愤愤地说﹕“收雨花茶三倍的钱！嫌贵就别喝！”“没问题。”王耀走向后厨，边走边骂道﹕“哼，简直就是傻子。这么贵都喝，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嫌钱多了。下次绝对不再临时凑数了。”

伊万坐在桌子上看着王耀的背影，听着王耀的抱怨，笑得十分开心。

就这样，伊万每天都在傍晚左右来茶馆找王耀，每天都要点冻顶乌龙，每次都看着王耀一脸气呼呼的样子端上茶。

一转眼，就到了春节。除夕这天，家里的小家伙都纷纷回来了，茶馆里多了不少年轻影子，好不快活。又到了傍晚，伊万像往常一样又来到了茶馆。王耀刚在后院忙活完，一见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扔下几个弟弟妹妹，走到馆内。

伊万早已坐在原位等候已久，王耀端出早早便准备好的茶递给伊万。“伊万”“嗯？”“春节你就不回去吗？”王耀趴在桌上歪着头问道。“嗯，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家乡离这很远。而且，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会能像你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这样吗。。。。。。要不，你来我们家吃好了！”王耀提议道。“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呢。”“怕什么，吃个饭又耽误不了多久。”“还是不了，我的晚饭时间和你们家还是有一定出入的。”王耀撇了撇嘴，把头转到一边，不再搭理伊万。

“这样就生气啦？”伊万揉了揉王耀的头发，笑着问道。“别碰我！”王耀伸手打开伊万的手。“好啦好啦，别生气嘛，明年一定和你一起吃。”“哦”王耀冷淡地回了声，还是没有把头转过来。伊万见他这样，也吓唬道﹕“你再不转头，我就走了。”“走吧走吧，我可不想留你。”说完这话后，王耀听到伊万起身的声音和脚步声后，便陷入一片死寂。

王耀回头一看，座位上早已没人，茶杯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叫你走还真走啊。”王耀看着座位做了个鬼脸，然后拿着茶杯进了后厨。而躲在后院门口的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副了然的神情。

大年初一，街上早早就响起了爆竹声，一片热闹景象。而王耀在大年初一也不会歇业，一大早，王耀便起来洗漱。

打开茶馆的门，入眼的便是红红的灯笼，爆竹，对联，还有白雪。红与白的相衬，给这个·盛大的节日增添了不少美妙。王耀走出门，余光忽然瞟到站在门口的伊万。

伊万见王耀注意到自己，便按习俗拜了年﹕“耀，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话说，为什么你会一大早站在这里啊。”“因为不是新年吗，所以我就想来给你拜个年啊。”“拜年也不用这么早吧，你在这站了多久？”“也不久，就一个小时多吧。”“这叫不久吗？凌晨的气温可是很低的好吗？”王耀踮起脚捏了捏伊万冻得通红的鼻子。“快点进去。”王耀不由分说地就推着伊万进了茶馆。

“给，新年特别放送。”王耀端上了一杯碧螺春给伊万，茶的热气还萦绕在杯口。“像平常一样就行了。”“少来，这只是店里的规矩，大年初一最先到的客人有一杯碧螺春。”“那喝完了你再上一杯冻顶乌龙给我吧。”“知道了，快点喝吧。”伊万拿起茶杯喝了口，入口满是花朵和茶叶的清香，细细品来，到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甜。“怎么样，碧螺春好喝吧？”王耀满是自豪地问道，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兴奋。“好喝，可是还是想要一杯冻顶乌龙。”“切，真是不识货。”王耀不满地弹了下伊万的额头，转身进了后厨。

伊万看着手中的茶，紫色的眸子里涌现出悲伤，手不禁握紧了茶杯。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吧，我还想再多待在他身边久一点。

“怎么了？”王耀从后厨出来见伊万低着头，连忙上前问他。“没什么，只是在回味碧螺春的那种罢了。”伊万摇摇头，将眼中的情绪压下，又摆出了平时的笑脸。“对吧，碧螺春的味道是难以拒绝的，那种清香可真是绝品啊。”王耀笑着说道。

伊万看着王耀的笑脸，嘴边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是碧螺春也压不下的苦涩。我必须要守着这座小镇，守着他的笑脸和宁静生活。

伊万一生从来没这么渴望一个人，只有王耀，他想永远待在他身边，陪着他聊聊天，喝喝茶。他不怕战斗，不怕死，却唯独怕王耀离他而去。喝完茶，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了，伊万告别了王耀，朝门口走去。

“喂，伊万。你要是敢不来的话，冻顶乌龙我就一个人喝完了。”伊万身子猛然一顿，回头看去，王耀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和伊万对视。

“放心吧，会来的。”伊万笑着安慰道。“最好是”王耀吐了吐舌头，“你的话可没多少管用的。”伊万不应他，笑了笑，然后走出了茶馆。王耀看着桌子对面的茶杯，琥珀色的眼眸中难得浮现了一抹不舍和难过。

四季更迭，很快一年又一年，王耀依然还在茶馆，依然还是在柜台打着算盘。

只是茶馆的客人们已很久没喝到老板给的铁观音和西湖龙井了，对此，客人们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于是便也不再想了。

而茶馆的茶柜上，最高一层摆着几罐冻顶乌龙，每年都会换上新的，但是依旧没有人喝。倒不是没人想点，而是老板不给点。

所以客人们也只好作罢。

不知过了多久，王耀依旧没等到那个老是喜欢逗他的人。而那个人也像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

有时王耀时不时就会想起他，时不时就会骂他一句。

“再不来，我可就真的喝完了。”王耀看着柜子最上方的茶罐说道。

又是一年春天，王耀依旧在茶馆忙活，客人们又能喝到老板给的铁观音和西湖龙井了。

柜子上的冻顶乌龙最近时常被拿下。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王耀在柜台上打着他的算盘，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还在等你。

                                                                                        

“老板，要一杯冻顶乌龙。”

“收雨花茶三倍的钱！嫌贵就别喝！”

“没问题。”